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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传承（第2页）

老人叹息一声。

“虽是保住了性命，可矢儿此次，恐怕难有神异啊。若无神异还不算，我就是怕矢儿，因此落下什么残疾。”

加洛云卷了坐席，又开始收拾学究老爷的屋子，尽量恢复这屋子原本的样子。加洛云听学究老爷如此说，心中也有些伤感，可还是宽声劝慰了老人几句。

加洛云收拾完毕，准备告辞回家。老人却拉住了加洛云，温声叫他坐下歇歇。加洛云坐下，老人眼中闪着光，温声与他道。

“云儿，你今日在巫舍，是不是被为难了？”

“回老爷，无人刁难我。我只是救矢心切，一时没了分寸，才呼救起来。”

今日，加洛云在主桑外大声疾呼，老人怎会听不见。他本就是族中年岁最长的，一辈子各种事情也都见过，怎会不明白其中缘由。知道加洛云定是受了委屈，此时这话，不过是不愿让事情闹大，全都自己一人承受了。

“好孩子，实是委屈你了。一族之中总是这样，有人看得顺你，便有人看不顺你。平常尚且还好，像今日这危急时刻，也还有那蠢人，由着平日养成的习惯，使性子，弄私情。一个族群想要发展，怎么可以只顾着私情，全带着偏见。总要所有人向着一个目标，努着一股劲的。所以，像你这样的好孩子，才是族里的希望。”

老人说着，抚上加洛云头发，轻拍慢抚，安慰着他。老人干枯粗糙的指节按在头上，并不舒服，却让加洛云乱了两天的心，平静了不少。

感受着少有体验的温情疼爱，加洛云鼻子一酸，差点所有的委屈，都要从眼眶中涌出来了。

忍不住就想将所有的秘密，所有的发现，都一股脑倾诉给老人。将翻涌的情绪压下，加洛云知道老人是有话想跟他讲，默默等着。

老人抚了加洛云一会儿，见他逐渐平静下来，才接着道。

“好孩子，你知道我是如何当上学究的吗？”

加洛云从未听人说过，此时也只能茫然的看着老人。老人也未盼着加洛云能回答，眯起眼睛回忆起来。

“那是多少年前了，我仍记得那是个冬天。哦，是壬戌年，上一元的壬戌年辛月。我那时也是个孩子。哈哈，你可能想象不出我是个孩子的模样，我其实也想不起来。脑子中我的样子，总是别人的样子，有时是你的样子，有时是你父亲，有时是矢儿，或者今天的曦儿。我一如你们，来到这间屋子里，害怕得仰望着那个老头子，拜他为师。”

“我自小身体就比较差，修行了两岁也毫无进展，父母便让我跟着学究老爷学课。哦，那时我叫他老爷，现在你们叫我老爷。他长什么样子，我也愈发记不清了，只是每当我照镜子，总吓一跳，觉得他又回来了。那时，我跟着他学课，我贪婪地学习他说的每一个字，记住他说的每一个故事。我总也觉得，我只是跟着学究老爷学几年课，涨一些学识，可以在族中做些活计，不白吃饭。族中有些没有神异的族人都是这样，跟着学究学几年，然后在族中操办一些生产的事。”

“我却从来没有细想过，其实大不相同。那些族叔，族兄都是渡劫失败，没有神异。而我，从拜了老爷第二年，便让我废了修行，改修‘锁心法’。那些族叔，族兄在学究老爷这学课，大多只是学三五年，年头长的不过七八年，我却跟了老爷十八年。直到那年，风雪交加的晚上，正是我二十七岁的生辰。族正来了我家，告诉我：老爷死了，而我以后就是族里的学究。”

“那时候悲伤了吗，我不记得了。只记得懵懵懂懂的去老爷尸体拜过，糊里糊涂的来到这间屋子里。看到他们拿来烧红的铜链时，才回过神，却已经被扎穿了双翼。那真的好疼，我现在还能记得。可是顾不上疼。听着族正给我讲，学究是一族的传承所系，要我日后继续在这屋子里研究典册，教导弟子，传承我们翼羽人的知识，守护我们翼羽人的秘密。”

“我确实是当年伙伴里，最迟钝的一个。直到我送走了第一批孩子们，我才明白族正话里的意思，我才明白老爷早就定了是我。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，明明我是，同龄的里身子最弱的，也是最迟钝，最不讨喜的一个。”

“可却只有我活到了现在，他们都死了，同辈的死光了，下一辈也死光了。经历十五次妖灾，换过四个族正，族中的面孔换了一批又一批。在我这学课的孩子，总是过个几年，便再也见不到了。可只有我，现在还活着。像个老鼠一样，活在阴暗的地沟里，守着那堆发霉的木片。”

“云儿，如果你是我，你会当这个学究吗？”

加洛云被学究老爷的故事镇住了，被这个问题镇住了。

加洛云好像知道了，学究老爷要说的是什么事，却不明白，学究老爷为什么会来问自己。

对呀，旁人只是跟着学了四五年，自己和亚麻矢已经跟了学究老爷八年了。字早就学完了，却还在跟着学究老爷学课。

亚麻矢...

加洛云突然想明白了，这些话，这个问题。

加洛云坦然下来，站起身子，对着学究老爷执弟子礼，深鞠了一躬，恭敬道：

“老爷，学究之位实是族中之重。云愚笨，自知无力亦无意。”

说罢，转身向着门口走去。

“云儿...你仍可来此学课。若你问，我皆会答。”

加洛云脚步一顿，背身恭敬答道。

“老爷，云本就不好学，在此间枉费了八年光阴，还是想将时光用在修行上。矢遭此难，我这段时间仍会来照料您，但此后便不来跟您学课了。”

说罢，又鞠了一躬，大步便出门了。

老人看着门缝闭上，屋里的光渐渐全都暗了。久久，叹息一声。

“真是好孩子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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